巫女周眠-

【米白短篇】Road·上

*可爱的艾米丽出没

*ooc有

*贯彻撒糖,肉超级隐晦。祝食用愉快!

“阿尔弗,趴下——!”名为阿尔弗雷德的青年只听见高昂的女声,然后脑袋就被用力地摁下,瓦片堆里碰一鼻子灰,凌厉近乎发烫的气流飞快擦过他发顶,真是绝处逢生。天空涂满阴暗的色彩,混杂血腥味的风奏响混乱的序章,受难者为战争悲悼哀叹,屈膝在自身的无能为力。阿尔弗雷德可没被枪炮轰垮坚挺的脊梁,他笔直地向前,无所畏惧的灵魂唱响生命的赞歌。

他找到掩体咧咧嘴表示自己没有大碍,身边的女子也是灰头土脸,她低声骂了几句就把阿尔弗雷德拖进邻居家坍塌的矮墙。艾米丽领着他匍匐前进,尽管进入这片荒凉无人的废墟仍需要保持警惕。他听到很刺耳的衣料摩挲的声音,艾米丽的牛仔裤早就磨破了好几道口子,阿尔弗雷德暗暗担心她别把膝盖磨伤。

她动作麻利地扒开几块红砖指指尽头——是个直径约莫两英尺的洞口。艾米丽抓抓乱掉的短发,发夹乱了位置:“我们钻过这儿就能回去,绝对隐蔽。”阿尔弗雷德点点头,他的夹克因之前的激战也是被划破好几个洞,不得不把口袋中的小玩意交给艾米丽。艾米丽笑着把玻璃弹珠捧在手心,不禁回想起安逸童年生活:“真有你的。”她的声音带着很浅的惆怅。那些圆润的小家伙挤在一块,外面的叫骂声、枪声此起彼伏,这些杂音仿佛遥远到来自另一个星球,仿佛也贴上耳廓近在咫尺。 “前进吧。”阿尔弗雷德如是说。

邻居家的废墟是不错的掩体,这样他们不必为安全回家忧心仲仲,算是道安全的屏障。艾米丽小心翼翼卡住破损的木门,阿尔弗雷德从地下室入口探出脑袋看她,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睛对视后会心一笑。艾米丽把兜里的玻璃弹珠交还到阿尔弗雷德手中,毕竟她的手脏兮兮的。阿尔弗雷德朝她招手,艾米丽好奇地俯下身子看他,男孩抬起手摆正她发夹的位置。

临近傍晚外面的战斗消停许多,静止的空气里流淌亲情恬淡的味道。“英雄还得找木料堵上二楼的窗户,否则太冷了。”随后两人挤在不算宽敞的地下室,阿尔弗雷德撅着屁股在纸箱里翻找用于储存玩具的盒子。“阿尔弗,战争结束后咱们去哪儿?”艾米丽自说自话,“我想去旅行。你留在家全权负责重建家园。”“艾米丽太狡猾了!”阿尔弗雷德这么抱怨着,他发现盒子里艾米丽曾为他缝制的幸运玩偶,粗糙拙劣的针线,当时她的手为此受伤,想到这儿阿尔弗雷德的鼻尖有点酸。除了小时候接济自己的叔叔(听说已经遇难了),艾米丽是他唯一的亲人。他还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红红的鼻尖,于是背对姐姐,坚决地点点头:“好。”

战争结束那天不可思议,阿尔弗雷德难得做了美梦,他一觉醒来头发还乱糟糟的。守夜的艾米丽跌跌撞撞地来到他面前,满面的灰尘来不及抹去,她的身体兴奋得颤抖,嘴唇哆哆嗦嗦地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阿尔弗雷德平静地伸手拭去她颊边的污垢,他的亲人泪水涟涟,声音是多么高亢:“阿尔弗,战争结束了!”说罢阿尔弗雷德又很温柔地亲吻她眼角的泪珠,蓝色的眼睛酝酿热烈的感情。姐弟俩激动地紧紧相拥,泛着鱼肚白的天空下响彻自由的欢呼。

时值春末他们重建家园,至于哪个党派赢得对国家的支配权已是无暇顾及。艾米丽没有开始她的旅行,脚下是厚重的土地,她留在残破的故土凝视了整晚静谧的夜空。

战后第一个夏天,灿烂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蓝紫色的小花抖擞精神在墙垣绽放。干涸的许愿池落下数不清的弹夹,无数沙袋堆满荒凉的小镇,还有重型卡车满了泥土驶过,震耳欲聋惊扰路过的麻雀。小镇公园饱受摧残,尤其是音乐喷泉不成样子,湖畔可没多余的雕塑供游人赏玩。男人扛起重物大步流星,女人、小孩执铲清理房屋的破瓦。在被迫击炮轰得不成样子的战场,公园的露天广场会开展让居民提起兴致的活动:笑话王比赛,用枯树枝搭成建筑的比拼……很多折叠椅摆在那儿供居民休息,但一晚后多数椅子不翼而飞。工作人员曾多次强调不要带走折叠椅,群众无动于衷,没有起到半点成效。

钟塔倒下的时候许多人暗暗哭泣,这可是小镇的著名标志之一。废墟堆里有寻找指针、分针的拾荒者——遭遇天灾人祸,他们都是战争的受害者。几乎所有人都在抱怨(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这该死的战争,这被诅咒的战争。战争中遗留的后代整日听父母的唠叨,初生的孩童对于战争的概念总是模糊不清,即便孩子们为此不能穿上新衣服,无法定期洗澡,天使般的微笑仍能带给成年人慰藉,这该是比糖果还好的解药了。

裁缝店早垮了,没人穿得上好衣裳,大家都衣衫褴褛,没人能大摇大摆地上街炫耀,况且那模样像蠢笨的公鸭发出聒噪的嗓音还自认美妙。除非是早早接到消息逃往国外避难的富翁,在腥风血雨来临前穿着得体的外衣,臃肿的身躯瘫坐在富丽堂皇的马车里,远离熟悉的国境线。马车载满熠熠生辉的金币,所到之处都是堆满金币的钱袋碰撞声,真是腐朽至极的声音,还散发恶心难闻的铜臭气。

综上所述,这样艰辛的环境变得尤为不适合恋爱,群众急需新的家园和新的生活,无法兼顾苦涩的事业和甜蜜的恋爱。爱情总是盲目的,这不能阻碍阿尔弗雷德·F·琼斯和娜塔莉亚·阿尔洛夫斯卡娅的相恋。

阿尔弗雷德早就习惯吃罐头的日子了,半年前他抱了几罐硬梆梆的铁盒在其余难民的追赶下跑过四个街区,最后和艾米丽躲在地下室分配抢来的罐头。煤油灯在头顶摇摇欲坠,他没看保质期,不过意外尝到沙丁鱼罐头的好滋味。之后他明白想要寻找好的食物必须前往更危险的地方,他们只有冷兵器,艾米丽不止一次提出孤身到露天广场找枪支的想法,都被阿尔弗雷德否决。

战争的缘故艾米丽来不及梳妆打扮,阿尔弗雷德懊恼为何当初没多选购几对可爱的五芒星发夹,当事人并不在意,艾米丽的心思全扑在姐弟俩的存亡问题。

阿尔弗雷德想搬进邻居家那般的红砖房,但艾米丽狠狠教训了他:“先学会如何打理生活吧!”艾米丽把他破损的衬衣扔进垃圾桶,他们原本的房屋只有地下室和厨房是保存完好的,庆幸二楼的破窗已用木板牢牢钉上,避免同为难民深夜的偷袭。青春期的男孩瘪起嘴这么回答:“粗暴的艾米丽,肯定嫁不出去。”其实打心底阿尔弗雷德还是很想见姐姐穿婚纱的模样。接着艾米丽又和他无关痛痒地吵了一架,继续讨论盖新房的事情。

“英雄要拯救家计!”说完这话阿尔弗雷德就无影无踪了,艾米丽忘记让他带上几枚银币采购食物。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年轻的女孩耸耸肩,继续钻研新家的草图。

年少气盛的阿尔弗雷德叼了野草,无所事事地蹲在受损严重的公园。艾米丽正为这不完整的家付出她的所有,他也能挣回零花钱的,只是目前没人需要雇佣他。

过了会一位高大的先生出现在他的视野,哪怕是燥热的天气还裹了条厚厚的围巾。他很快就发现无事可做的阿尔弗雷德,并且成功猜出他急需用钱的窘状。陌生先生笑眯眯地上前询问,阿尔弗雷德从他的口音里推断不是本地人,是住有全国上流社会的某个地区的口音,难怪身上的服饰要优越些。

“你只需和我随便走走,报酬不会少。”经过细致观察这位先生并不悠闲,阿尔弗雷德肯定他的步子是急促的,正忙于逃脱某件事情,但算不上慌乱,因此这个威胁不会对他的生命安全造成很大伤害。阿尔弗雷德不屑那些乐于享受好生活还刻意跑来这鬼地方的“特殊人”,尽管他从对方中眼里读出危险的警告。迫于生计,阿尔弗雷德只好满不在乎地哼起歌谣指路。既然谈妥可观的报酬,他连雇主的名字都懒得了解,七拐八拐就溜进小巷,想当初他经常到这一带寻找废弃的螺丝,对复杂的地形了如指掌。

高大的雇主先生露出如愿以偿的笑容,他从衣兜取出一块打磨光滑的银质手表递给对方,阿尔弗雷德警惕地接过。“你的报酬,小子。”达成要求的雇主先生再没拖沓,他只身拐进更深更隐蔽的巷子,阿尔弗雷德想提醒他里面的拾荒者太多,再走下去无疑送羊入虎口。但这善意的提醒还卡在喉咙雇主先生就已经消失。他只认得这位阔老爷奶金色的短发和少见的紫色眼睛,过会进去收尸得多留意些。实际上也不必多虑,从他危险的眼神就能读出,这位先生绝非简单人。

阿尔弗雷德站在拐角处目送悲剧诞生,他抛出手表再迅速放回掌心,心不在焉地考虑起回家后艾米丽会怎么训斥今天这不谨慎的行为。走出偏僻的小巷他把手表藏进口袋里,阿尔弗雷德自言自语:“这鬼东西拿去城里才能卖个好价钱。”

也许手表让他相比平常更幸运,不仅结识有钱的老爷,还见到美丽优雅的年轻小姐:有个衣着华丽的女孩停在公园——奶金色的长发尤其眼熟。女孩不经意朝他瞥了一眼,他得以见着紫水晶般清澈明亮的眼睛,面容与刚才的先生隐隐有几分相似。不知不觉已临迟暮,天空呈现出大片没抹均匀的胭脂,女孩安静的侧脸涂上斑斓的色彩。阿尔弗雷德往回走,默默把手表收进更隐蔽的位置,许是有来头的大人物。

艾米丽并没有责骂他,好心肠的姐姐备好简单的晚餐,阿尔弗雷德不想啃压缩饼干。“镇里有什么大事吗。”饼干和水勉强能凑合,味如嚼蜡但能填饱肚子。“你何时关注起这些琐事?”她停顿了一会,“听说有家族打算到这儿接管,肯定是压榨可怜人。”阿尔弗雷德没说话,他久久沉默着。口袋里的手表真是沉甸甸。

月明星稀,如此安逸详和的夜晚他久久无法入眠,无数个枪林弹雨的日夜真是一去不复返,浮躁的内心箍住他,阿尔弗雷德快发疯。他在床板上不断伸展四肢,再蜷曲,伸出五指,又紧紧握成拳头。这感觉难受极了,因此天还没亮他就揣上手表溜出去。

去往公园的路上很安静,阿尔弗雷德路过未开张的店铺,无名氏的卷筒纸从这头滚到那头,踹一脚小石子,撞击另外的硬物谁都不在意。镇里的人都闭了眼浸在梦乡甘甜的乳汁中,品尝记忆里遥远的宁静,那味道肯定清淡悠长又热情地挑逗味蕾。

原来还是存在他这样不肯享受宁静的人。

年轻女孩站在漆黑的公园,咋眼看去怪阴森。阿尔弗雷德蹲在昨天的位置,也许对方发觉了他。于是他吹响口哨,假作漫不经心地拐进小巷,听到意料之中的脚步声,保不准就是昨天那位阔老爷的“威胁”。女孩的皮鞋跟没起到任何掩饰作用,主动暴露身份位置可不是聪明人,除非绝对自信。天没亮,阿尔弗雷德看不清她的模样,紫水晶般的双眸却历历在目,恐怕一个巧笑倩兮就醉在梦乡。

待进入深巷步伐急促许多,乏味的追逐战没完没了。黎明按耐不住亲吻夜的唇,启明星迟迟盖上清洁的被单,浮现出乳白色的天幕。女孩奶金色的长发彻底暴露在他的视线——以及她手中一把漆黑的小手枪。

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英雄还没隆重登场呢。”阿尔弗雷德装模做样地咳嗽两下,他遇到的大场面多了去,又怎会害怕小姑娘过家家似的威胁。奶金色长发的女孩双手紧握武器挪动着脚步,她的动作还是如此稳健,阿尔弗雷德暗自赞叹。远处的街道接连传来店铺开张的动静,他又摊开双手表示自己身无分文,用很不正经的口吻说道:“小姐,你不会无缘无故就对手无寸铁的倒霉蛋下手吧?”阿尔弗雷德看见她头顶的蓝色蝴蝶结有好看的蕾丝装饰,艾米丽一定不喜欢繁琐的点缀。

女孩皱皱眉头,她腾出其中一只手想要检查阿尔弗雷德身上的物品,在对方的手刀下来前成功躲闪,同时阿尔弗雷德迅速抬起一脚,粗糙的鞋底恰好擦过她的手背。手枪砰然坠地,明摆着是对女孩冰冷的嘲笑,意味她在陌生人面前认输,并且还是个什么武器都没有的混球。她没多余时间检查手背是否有擦伤,紧张地抽出匕首身体紧绷,一动不动。阿尔弗雷德完全不在意蓄势待发的情形,反倒胸有成竹地笑:“英雄不论何时都是超厉害!”他随意地踢开那把做工不错的手枪,至于对方心中的挫败感一无所知。女孩赌气地放下匕首,所以阿尔弗雷德的语气也轻缓些:“好吧。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他们回到公园,沙石铺满崎岖的街道,蜿蜒到远处黑点似的房屋。戴上白色蕾丝手套的女孩安静地伫立树下,紫蓝色的花瓣躺在她肩头,轻飘飘的晨风吹动她发间的缎带,呈现出女性特有的柔和美,丝毫看不出清晨的杀气。阿尔弗雷德用两指夹起崭新的手表:“你希望多少价格拿走它?”为这玩意儿大打出手,这手表对她而言必然非常重要。

“我是娜塔莉亚。”她抬起一只手,阿尔弗雷德看见她中指上价格不菲的订婚戒指。“他是你的未婚夫?”他迟疑地询问,犹豫着是否需要告诉这可怜姑娘,她的未婚夫可能命丧黄泉。娜塔莉亚点点头,接过手表仔细地观摩,确认后她的神情似乎变得忧伤,将银表收进白色的手包。

经过验货,阿尔弗雷德感叹果然是富人家的女孩,娜塔莉亚交给他数枚金币(无疑可以断定她和那位阔老爷的身份),换算汇率都能够他和艾米丽买半年的粮食了,而且不是难吃的压缩饼干。

娜塔莉亚头顶的蝴蝶结在微风里压弯一角:“我想问你其他事。”看得出这是位好主顾,阿尔弗雷德领她去了镇子目前唯一完整的店铺,坐椅子的滋味好极了。娜塔莉亚点了两杯苏打水,她的眼睛直直盯着他:“你是怎么弄到手表的。”女孩的眼神充满质疑,用上如此严肃的语气,简直像是警官审讯犯人。阿尔弗雷德找了较为舒适的姿势坐好:“随你怎么想。英雄也有原则。”辅以今早的经历,娜塔莉亚随即明白伊万是主动找上他的,不免气结,眉头皱的很紧,脸色并不好看。

简朴的小店客人寥寥无几,毕竟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为建设新家园忙碌着。阿尔弗雷德算是忙里偷闲,他非常想告诉艾米丽这好消息:看看,你口口声声没用的弟弟也有大额收入了。

娜塔莉亚垂眸注视杯中的液体,似在思忖什么。阿尔弗雷德不好打断她,实则在心底怀念碳酸饮料的熟悉味道,那些才是他的“好哥们”。她的手离开桌面,冷静地整理好肩头的浅色披肩,凡胎肉眼都能看出是顶尖材质。除去这笔不错的收益,阿尔弗雷德还希望打听来到镇子的新家族的相关消息,这样他既能帮助改善拮据的家境,还能了解准确的时事,艾米丽绝对刮目相看——这也是身为英雄应该做到的事。但他并不适合直截了当地引入这种敏感话题,用了极有礼貌的态度询问女孩:“娜塔莉亚小姐,冒昧请教您的姓氏?”他捕获女孩眼中一瞬的失神,娜塔莉亚索性闭上眼,金色的睫毛投下阴影。她说:“阿尔洛夫斯卡娅。”

结束谈话后娜塔莉亚买单,阿尔弗雷德在街边冲她挥手,就算人家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粗糙的路径。陆续离家工作的路人们遮挡阿尔弗雷德的视线,他突发奇想,这条路是不是永远走不完?

回家路上,阿尔弗雷德恰好在街巷听闻布拉金斯基家的名号,也许娜塔莉亚只是任性的富家小姐,和她的未婚夫同样属于纨绔子弟,享受上流社会安逸糜烂的生活,再因为争吵不时往来于偏僻的小镇。他的确不喜欢娜塔莉亚特殊的身份,这或许来自苦难贫民的嫉妒。尽管如此,她故作冷漠的性情却能挑起阿尔弗雷德莫大的兴趣。他带回的金币让艾米丽目瞪口呆,甚至怀疑自己干了伤天害理的事,阿尔弗雷德只好告诉她来龙去脉。她背对弟弟关上窗户:“但愿你不会扯上什么麻烦事。”

阿尔弗雷德躺在木板上会情不自禁地遐想,如果没发生战争,繁荣的小镇会有哪些故事呢?艾米丽喜欢去公园喂鸭子,他能够在面包店蹭上几块新鲜出炉的糕点。杂货铺的大叔继续讲述铺子里挂的铜剑的故事,街上卖花的小姑娘肯定能找到心仪的男孩。等到他们有足够的储蓄,艾米丽会和他搬进真正的大城市,即便挤在阁楼——为了一睹熙攘的街道,参加热闹的庆典。阿尔弗雷德想要做名佣兵,或者去矿区探险,艾米丽的理想是成为设计师,也许她会很快嫁人。搬出阁楼后,他们崭新的红砖房肯定要有宽敞的窗户,艾米丽喜欢在安静的夜晚看星星。他私心想要较为平缓的红色屋顶,这样就能跑上屋顶打盹。

这便是阿尔弗雷德美满的愿望了,可离开家乡的那条路同样漫长到看不见尽头。

再次见到娜塔莉亚是半个月后,阿尔弗雷德在小路边的灌木丛捡到她的蝴蝶结——仍是精致的蕾丝装饰,毕竟遭受战争迫害的小镇,没几个人能拥有这样慢工出细活的优质商品。他打算物归原主,顺着泥土上的新鲜脚印走进树林。据艾米丽的经验,这一带的蜂蜜算是佳品,涂满蜂蜜的面包真是人间美味。莫非娜塔莉亚也喜欢偷蜂蜜?不过她既然有勇气拿枪,这样的推测有何不可。他甚至考虑好了作为英雄精彩的登场,以及向娜塔莉亚剽窃蜂蜜,再用蝴蝶结作谢礼的台词。

不远处的树丛发出声响,娜塔莉亚在那儿?阿尔弗雷德放慢了脚步接近,他嗅到一种过分熟悉的气味,属于生命的血腥味。

“这只是个玩笑,哈哈……”他尝试让气氛更加活跃,瞅见奶金色的发顶,靠在树后的娜塔莉亚竟会纵容蓝色裙摆与土地紧贴。“娜塔莉亚,你还好吗?”事态发展似乎偏离正轨,幸运的阿尔弗雷德没讨到蜂蜜,但见着脏兮兮的阿尔洛夫斯卡娅小姐,并且能选择伸出援手。

女孩止住了鼻血,她还胡乱抹了几下,因为手背有干涸的血痕。她挽起袖口,露出的小臂正巧凝固七横八竖的血痂。阿尔弗雷德握着蝴蝶结在她面前坐下,娜塔莉亚皱起眉头。“看吧,英雄又做了件好事。”他暂时放下蝴蝶结,从衣兜内掏出糖果,挺花哨的糖衣,小小的一颗躺在阿尔弗雷德掌心,娜塔莉亚疑惑不解。他剥开糖纸递给狼狈的女孩,对方没做出任何回应。然后阿尔弗雷德吞下那颗鲜艳的糖果:“英雄不会伤害任何无辜的人民,因为是英雄。”

林子里可比小镇安静多了,这样偏僻的地方压根没有商旅来往,再想到整齐脚印,很明显,娜塔莉亚是自己找上这儿的。脚印……这丢三落四的女孩甚至没穿上她可爱的黑色小皮鞋。阿尔弗雷德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表情很神秘:“英雄绝不会泄密。娜塔莉亚,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尽管如此,他仍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

揉皱的蓝色连衣裙看来不能穿了,况且娜塔莉亚也没穿鞋,以这幅模样独自离开实在不符身份,说不定还会因这特殊的身份惹来杀身之祸。自诩仁慈博爱“拯救世界的英雄”阿尔弗雷德开始考虑将她带去自己家的主意,善良热情的艾米丽才不会见怪。所以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年龄相仿的异性(艾米丽没被他包括在内),阿尔弗雷德先整理好娜塔莉亚奶金色的长发,几近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蝴蝶结。“……谢谢。”女孩这么回答,声音很轻。

“发生危难的——英雄的朋友,娜塔莉亚。”阿尔弗雷德粗神经地把只见过两次的女孩归为自己的同伴,他的笑容如此明媚,“你肯定需要一处避风港,很快就能找到的,因为英雄就是英雄!”毫无逻辑的发言让一贯沉默的娜塔莉亚仰起脸,凝视起视野里唯一焕发光彩的事物——某种意义上的救命恩人,阿尔弗雷德。

一路上阿尔弗雷德的面部表情有些僵硬,他以公主抱的方式救起失落的女孩。怀中的娜塔莉亚紧紧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害羞,起码这让他感到一丝得意。虽然他并不善于和女孩发生肢体接触,但出于英雄博大的胸怀这些都是小意思,他特意选择较为平坦的路面,避开飞沙走砾,回家的路头一次变得漫长。

这段时日屋子修缮得好多了,至少房间能起到保暖作用,并且可以睡到舒适的床垫。艾米丽的态度意外的冷静,没事人似的打招呼,对于阿尔弗雷德怀中的女孩并没有产生强烈的好奇。家里的纱布、创可贴样样俱全,阿尔弗雷德甚至翻出几瓶酒精。娜塔莉亚换上他大号的衬衫和工装裤,发生这样的情况未曾表现出任何抗拒,伤口经处理后就倒在床垫上。“小羊羔?”艾米丽虚掩上那扇门,她想到这样有趣的词。金发碧眼的青年坐在二楼梯坎处,他还是喋喋不休,没提到娜塔莉亚。

“她来自哪儿?”艾米丽把阿尔弗雷德赶下楼梯,她双手抱臂紧靠着雪白的墙壁,原先利索的短发竟快达到披肩的程度。“不是本地人。英雄只是拯救了受伤的女孩,别担心。”也许这样能消除她的疑虑。窗外是多云的天,闷热的空气四散开,今夜有雨。

直到晚餐时候娜塔莉亚未曾离开房间,艾米丽爬上屋顶,留下室内的阿尔弗雷德。姐姐兴味盎然地带上工具不给他任何帮忙的余地,只得无聊地窝在沙发里昏昏欲睡。透过模糊颠倒的视线,他见着暮色彻底拥抱小镇后艾米丽可算进屋,给他盖了毯子才去睡觉。阿尔弗雷德好像置身黏稠的酱汁中,他裹紧毯子,梦里很快传来的肃穆雷声。

窗外是清脆的雨声,他再次醒来,雨水有节奏地在窗台舞蹈,连同屋内也湿了大片。睡前忘记关窗,怪不得凉飕飕的,阿尔弗雷德搁下毯子穿好鞋,斜风细雨难免殃及鱼池。他的手停在窗框上瞬间清醒大半,外边尽管黑漆漆的一片,可还有人影。院内挂着阿尔弗雷德打算睡前拿进屋的娜塔莉亚的连衣裙,竟迷迷糊糊地睡去,待他推门顶着风雨确认,女孩早早等候在此了。

“见鬼,你在这里站了多长时间?”阿尔弗雷德急匆匆地拉过她的手,触及冰凉的温度。干燥清洁的衣物躺在娜塔莉亚怀中,她光脚站在院子中央,也不知在思索什么,兴庆他是半夜醒来,否则又得淋雨生病。

他把女孩带进屋,仔细关好门窗才松一口气:“这是英雄的失误…好,今后绝不会忘记这些事情了。”娜塔莉亚将连衣裙放在沙发扶手,身高差让她穿上阿尔弗雷德的衬衫极其滑稽。艾米丽高挑的身材使人念念不忘,她热衷于展现身体美丽的曲线,因此宽松的衣物只能从阿尔弗雷德那儿找。

他们沉默半晌,雨声作怪,刻意随了心跳的频率。

她陷入并非柔软的沙发,阿尔弗雷德取来干毛巾递给她,窗外细微的光线照上她的颈脖,湿漉漉的长发调皮地滑进衬衫。他想起应当完全的照明,黑暗中娜塔莉亚抓住他的手。雨夜的干扰,他们都不正常。雨声更喧嚣了,娜塔莉亚伏在他身旁低语什么,阿尔弗雷德听得迷蒙,女孩略微沙哑的声线和雨声有节奏地交叠重合,他好像一瞬远离了世界,大雨中,只感受到温热的生命。是森林野狼追逐小鹿,又或是树根两片触碰的花瓣,雨声淹没了某种渴望,掩盖了一场名为狼狈不堪的意外之喜。

外面的道路必定泥泞。没睡好的阿尔弗雷德抬起脸注视窗外黑压压的天空,接近拂晓可算展露一丝光明,不安与忐忑成为心灵的囚徒,他意外的平静。安静的小屋在雨雾的怀抱内酣然入睡,阿尔弗雷德靠窗看了会雨景,估摸今天艾米丽是不会早起,所以他把娜塔莉亚弄脏的连衣裙再彻底清洗一次。这场雨连绵不绝,从昨夜起就向这片重获新生的土地絮絮叨叨,艾米丽待在房间,期间娜塔莉亚进去看了她一次。

现在的局势,反倒是娜塔莉亚成为分无分文的可怜人,她也没着急离开的意愿,阿尔弗雷德便一直让她住在这儿。新成员的增加,开销也就更拘谨些,每每看见娜塔莉亚清点花销时,阿尔弗雷德总会产生莫名自豪的心情,无非是“英雄拯救了受伤的女孩,也恰好寻回幸运女神”云云。心灵的囚徒冷冷审视他,在狭小的囚室扩大再扩大,正大声宣告他们的存在感。

漫长的日子不知不觉从身边溜走,秋天的尾巴扫过一地枯黄。可爱的房屋如路边的野花在街巷延绵,饱受磨难终于能安家落户,阿尔弗雷德得到了有红屋顶的“新房”,这得感谢艾米丽对图纸的修改——造就了旧址上崭新的家。娜塔莉亚在那个雨夜告诉阿尔弗雷德“没人愿意再发现我”,这样就自然而然切断所有疑问,过多深究会成为对女孩的不信任,幸好没惹上麻烦事。布拉金斯基家接手小镇,再没恶霸敢招摇过市,强制性收保护费,目前看来这是那个家族唯一的功劳。

圣诞前夜,夕阳金色的光辉覆盖蔚蓝天空,娜塔莉亚和阿尔弗雷德前往两人初见的公园,艾米丽留在家等他们共进晚餐。他们一路上说说笑笑,像场不着边际的荒唐的美梦,富人家的小姐竟和名副其实的穷光蛋住在一块。娜塔莉亚主动牵起他的手,步子很匆忙,似乎急于证明什么。他们一齐来到湖畔,散步、作画的游人络绎不绝。娜塔莉亚摘下夏初的订婚戒,她勾起唇角,笑得很快乐,那双紫水晶的眼眸映射出喷泉的潋滟水光。她如灵巧俏皮的小鹿,冲他眨眨眼以轻快的步伐走近,果断松开手,精致的戒指沉入水中与无数硬币埋没,这一切阿尔弗雷德都没有过问。

“我会留下,”娜塔莉亚微笑的模样格外动人,她伸手怀住爱人的腰,“我真想让你明白,我有多么渴望你。”曼妙的嘴唇流淌出流畅且毫不含蓄的爱语,她终于挣脱威胁,得以拥抱属于他们崭新的未来。阿尔弗雷德小心地捧起她的脸颊,这么近的距离,可以读懂蔚蓝色眼眸的热情,他亲吻最喜爱的娜塔莉亚的嘴唇,还是一贯的香甜柔软。最后他们都不约而同睁开眼,深情地注视对方。

饭点准时,候至零点艾米丽备好烈酒,灼人的液体能让年轻人沉沦在另一个世界。娜塔莉亚望向酒瓶,发现一个准确的信息后她的脸色并不好看,但没人在意。钟塔敲响零点的钟声,街道人声鼎沸:“圣诞快乐!”艾米丽情不自禁跑上热闹的街道,同个镇子里的居民兴奋地拥抱、亲吻,直到她不小心撞着位高大的先生。他把手中的伏特加递给艾米丽:“圣诞快乐。小姐,去喝一杯吗?”

阿尔弗雷德和娜塔莉亚待在红色的屋顶,因午后的清扫积雪不算多。他们仰望墨蓝色的天空,像巫女搅拌的一锅魔法药水。随后阿尔弗雷德坐起来,星罗棋布的街道绵延至远方,耀眼的光芒点亮黑暗的道路,该是多么漫长孤独的旅途啊。“阿尔,圣诞快乐。”娜塔莉亚同样注视明亮的街道,她的眼里正溢出回忆的光。阿尔弗雷德则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我爱你,娜塔莎。”

评论(10)
热度(16)
« 上一篇 下一篇 »   

© 巫女周眠-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