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周眠-

只有我能见到的她(1~23)

大概可以又名《我和我的女朋友》

(1)

她比我高一些,体温却比我低了好几度。冰冷的体温一如冰冷的发。她柔顺的长发像是绸缎,尤其是清洗后特意将它们铺散在洁白的床单上。如若用手指穿过,仿佛迈入瀑布般清爽而舒坦。我不太会给别人束发,就连自己的向来也只是胡乱捣鼓一番。所以我只能远远地看着,看她熟练地把长发绑成辫子,或是个随性的高马尾。她很爱笑,同时也令我感到安心。
傍晚公车上难得没有多少人,后排的我和她并肩坐在一起。路有些偏远,路况也见不得太好。一路上的颠簸几次害得我腿麻,踩在地面上毫无知觉。她依旧是侧过头,安静地望向寂寥的街道。许是距离过近的缘故,她发间溢出的微微清香就萦绕在我的鼻尖。
接着我就见到,玻璃窗映出我一人迷茫的表情。但她的身体,她的发香就在我身边。

(2)

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存在呢?也许是那个凉风习习吹起衣角的秋夜,也许是那个薄雾朦胧的清晨。总之,等我回过神来时,她就已经在我身边,作为一个特殊的存在。
她总是那么安静,尤其喜欢逆着阳光面对我。这样可以很清楚地见到她翘起的发梢,见到她头顶压不下去的顽固呆毛。我们并非时时刻刻在一起,总得为自己留下私人空间不是吗?她在家等我,可以随意地躺在我的床上,或是靠着书柜翻阅杂志。因此有时候,找不到需要的书籍,只要问问她就能明白。她喜欢就好。
快到冬天了,或者已经步入初冬。希望她不会冷,希望她还能留在我身边。

(3)

出门的时候,她就蹲在地板上看我换鞋,凌乱的长发打着卷儿披散在双肩,微眯起双眸似乎依旧困顿。“嘿,早点回来。”她冲我扬起下巴,神情不如往日清冷反倒有些高傲的意味。清早天还没亮透,但街边的鸣笛已是不绝于耳。深沉的蓝混迹于墨色之中,像是搅乱的一锅星空。可惜没有启明星,否则就真成了早茶上的点缀。许是蹲了太久,她站起来的时候身子有些不稳,扶着柜子向我微笑。“好。”我把鞋带绑好低低地回应,沉闷的气氛更让我昏昏欲睡。开门的时候,外面刺骨的风又一下惊醒了原本嗜睡的神经。她倚着门框几近嵌在上面,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关上门,隔绝一切。好吧,我一定会早些回来的。心底再重复了一遍,我迈开腿开始今日的旅程。

(4)

回家的途中偶遇暴雨,沉默地冲刷肮脏混乱的城市。听见了吗?想要撕裂天空的怒吼几近划破乌黑夜幕,差一点就成功了不是吗?鼓点般迅疾的节奏中,更是想念安宁的闲暇日子。哦,关于她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的日子刚好,凭外套度日绰绰有余,起码不会因寒气莫名战栗。
待搁下手中事务,发觉身边一女子。正如文档所写,墨黑及腰长发,明眸皓齿恰好对上我的眼。那是文字堆砌的苍白少女吗?还是梦境中最渴慕的仙女?也罢,她贸然出现毫无畏惧,浅浅的笑,等待我下一步的行动。自此生活依旧风平浪静,但似乎又有什么不同。岁月静好,伴心中所爱共赏明月清风。

(5)

——冗长雨声絮絮不止。
这样一来温度也就骤降,轻便的外套里硬生生塞了数件保暖衣物。她也开始找衣服了,不过比起避寒的衣物,她更爱裹在被子里感受那种狭小温暖的空间。是不是寻找安全感呢?我不确定。
“喂,你说。”我把被子的一角捻起,她像是惊恐的猫儿往里面缩了缩,“思维是不是活跃的?”她再次小心翼翼确认自己全身都处于温暖后,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看我,浓密的睫毛一眨一眨,像是柔软的羽扇看得我心痒痒。然后沉默一阵,她紧了紧身上的被子,顺便手指绕着发梢把玩起来——这动作和我如出一辙。她仰起头不紧不慢盯住那白炽灯不放,声音同样的懒散:“呀,当然是的。不过思维也像紧绷的弦,稍不注意就——咔嚓!”她对着自己的发梢比起剪刀手,伴上声效难得可爱。
“活跃的思维被紧绷,是什么样?”
“当然是无法施展开啊。你看,处处怕着被压迫,再好的点子也因为各种顾忌就给耽搁无视了。”她习惯性地开始捋顺那头柔顺的长发,漫不经心地回答我的问题。
不知为何,比起安静的相处,我似乎开始喜欢和她对话了:“是吗。嗯,我知道了。她并未理会我,一钻头藏进了被子睡觉,身子弓起像是虾。

(6)

撕开糖纸的瞬间,猛然发觉自己忽略了生活中的很多习以为常的事物。鲜艳的糖纸,妩媚地跃于指尖,很久见到如此浓烈色彩的事物了,一下子给我清淡如水的生活染上一层绚丽的色彩。她也是站在我后面,有一下没一下地瞥向糖盒的位置,狭长的眉眼躲在睫毛下像只想要偷窃的、狡猾的猫。我把糖递给她,她先是感叹了食品安全云云,然后愉悦地撕开包装品尝。她鼓起嘴巴像是仓鼠的腮帮子,夸张地做着咀嚼动作惹人发笑。“糖果为什么这么甜啊?”她又拿起一块。我找出了酸奶背对着回应她:“不然怎么叫糖?”“难道不该是苦的吗?”她又追问。我只好搁下手里的东西看着她不断扑闪的双眼:“味道很多。不过糖多数是甜蜜的感觉。”
然后她把糖果咽下,回到了沙发上。“那你别伤心了,考试也不一定都是苦涩的感觉。”

(7)

天凉了,随即临来的是火爆的双十一。人们似乎一下子淡忘寒冷的空气,以窸窸窣窣的键盘声,鼠标声打破宁静,偶尔也会掺杂喜出望外的尖叫、欢呼。平日里冷清的告示板在这几日变得尤为重要,不慌不忙做着传告者的角色——一家家的列出,门卫处堆了一桌的包裹。
上楼的时候,楼道却冷清的过分,她吸了吸鼻子,对于刚才所见的密密麻麻的告示栏持一种无奈的态度。“毕竟东西便宜些,也不能全盘否认。”她耸耸肩示意我快些跟上,室内的温度起码会比室外温和些。我只好轻叹一声跟上她的步伐,双十一本来就是个噱头,自己又何必揪着这些不放。“虽说送货会很慢啦,不过便宜了东西人家自己也高兴,什么光棍节啊,恐怕早就忘了!”语气还是一样的轻快,她并不在意我对于这种事情的执念,自顾自的说下去,“说不定只记得,11.11网购便宜!”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回荡在耳边,昏黄的灯光下她一如既往地开心。是吧,自己给自己添堵干嘛,还是高高兴兴的好。

(8)

文字这东西,谁也说不准,成长也一样——
“说到底,是你自己偷懒。”她回过头似是嗔怒地看我,那神情可谓是风情万种美不胜收。对吧我不经意岔开了话题,然后把手上没啃完的曲奇饼继续咬下去。她接着点开我所熟悉的文件,文件夹里是各种题目的文档,大多都写了开头。经她一个个耐心地翻阅,大多是到了转折情节就不了了之。我冲她扬起一个安慰性的笑容,示意她这样做是否显得太老妈子了些,很满意地看到平日安静的她露出不满的神色。

“我是想以后接着写,等我再成长些,这样文章的内涵也就有了嘛。”她很平静地听完我的解释,天知道为何会莫名其妙地翻出这些遗弃很久几近忘却的文档。“成长谁也说不准,”她打开那个改写童话故事的文档,“或许当时故事里的美人鱼小姐想要和人类在一起,而现在的你又希望人类为了人鱼而不顾性命……恐怕再过些日子,你就希望她俩都是爱情的牺牲者,得到个死于非命的可笑结局!”撕开包装准备把味道不错的饼干也给她尝尝,听到这话后我却并不感到生气:“其实你说的最后一个结局挺好。文字,本来就是一直在变化的。”她还是不依不饶,总之我俩除了生活的陪伴,似乎还进阶到了生活中琐事的争论?“但你写故事的初心一直在变。”她接过包装咬了一口里面的饼干,指尖飞速操纵鼠标查看文档里的内容,专注的侧脸很漂亮,“我承认很多事情都在变化,也没有十全十美的结局。好歹…在文字里不留下遗憾吧?一个虚幻而美好的,精神世界。”
“你说的也不坏,我会考虑的。”
“切,我那是为你好。”说罢这话的她又回复安静的模样,仿佛之前那个因一点鸡皮蒜毛的事而跟我争论起来的刁蛮小姐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的进展也不坏,反正结局,才不会听她的。紧接着我成功得到她的一记白眼。

(9)

她乖顺地躺在用被子拱起的小窝里几乎让我产生一种巨型家猫的错觉,如墨的长发简单束起斜斜倚着白净的脸颊。“像猫一样悠闲挺好的,可以睡大觉——”她缩了缩身子,我开始考虑怎么抢回自己那部分。手刚碰到一角她还真像炸毛的猫弓起身子示意我不要靠近,还像模像样地歪头看我就差伸手把手背给舔干净了。我强行拽过一部分,虽说得到她楚楚可怜的眼神但并不能因此而放弃自己的睡眠:“冬天到了得保暖,尤其是我。”室内的温度只穿薄薄的睡衣还是有些勉强,她缩进被子里只露出脑袋,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我和你抢了多少天被子?”
“咱不提。”
总之她能够同意陪伴我度过这个冬天,就已经是最大的恩惠。可被子什么的,是原则问题。
“原则问题绝不退让。”见状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抖着肩膀往我这边凑近。

“晚安。”

(10)

美妙的思绪往往在不经意间溜走。这是我几日来烦恼的根源。
前一秒尚还沉浸于美妙的幻想可下一秒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被自己嘲讽得体无完肤,或是同伴无意间的喊叫,总之我最珍爱就思绪就这样飞走了。先是绕着我的头发乘坐滑梯,短暂驻留肩头再一路往下飞奔着。反正到最后,跑到脚下笑嘻嘻的,一溜烟,不见了!
我苦恼地趴在桌上,纸张舒适的触感在此时似乎没有那么富有魅力。她手里是我看了一半就丢弃的诗集,紫色的封面典雅端庄,极有条理的用金边装饰书名。“思绪往往来源于生活。”她抬起头瞥了一眼我这边的情况,不咸不淡地陈述事实。好吧,那我就来写写面前杂乱的书桌?不,也许并不算得上太乱。
书桌的左上角,错杂交替地摆放着硬壳笔记本、软抄和薄薄的书籍。棕色的笔记本还能在阳光下依稀辨得鎏金字样,光斑柔和的与之融为一体。而天蓝色的软抄只露出一角,因不太细致认真的摆放而微微卷起。底下的书籍只能窥见白色的书脊,清雅古典地绘上几个楷书大字。这堆精神食粮一旁就是几支不规则放置的笔:圆珠笔,铅笔以及彩铅。被阳光拉长影子一副悠闲的模样,惬意地躺在黄漆木桌上……
“看,这不就是吗。你还能再细致些。”
哦,阳光下书本的触感,视觉效应。阳光下桌面的光影交错。阳光下细小的金色尘埃。一切都能作为安静的景物描写。

(11)

It's time for acting.
她一身素色衣衫款款走来,过长的裙摆逶迤于地面使原本瘦弱的身形更为纤细,其间微微侧目引得发髻边的流苏晃荡起不大的幅度。那双惑人的桃花眼以情人的温柔掠过身边种种,深不见底的笑意像是无尽的漩涡把误陷深潭的心往下拉扯。敛起宽大的袖子露出皓腕,似乎想要拿过跟前的小物件,举止投足间皆是优雅端庄。她定了定身形,举袖拂过脸庞轻笑,雪白的长袖衬得她的肌肤也更是光滑白净。略微眯起的双眼氤氲了动人的秋波,那里面又不如之前蛊惑。波光粼粼,不禁联想到平静湖面所泛起的星光,荡起了不知为谁心动的涟漪。柔软的衣衫在光下的纹路更是交错复杂,光影映衬使她看起来更富立体感。

“哀家也该歇息了。”她毫不吝啬地宽衣解带露出单薄的内衣,还煞有其事地抚过身体想要带来更多视觉刺激,不过到头来还是只有我一名观众。然后我也同意毫不怜惜地冲她投以鄙夷的神情:“你要把我的被子披到什么时候。”
不可否认,这种事其实小时候的我也干过。

(12)

——驾着精巧马车而带走我们时间的老人,毫无偏差地掠夺过去和未来。所以此时此刻,我们的相遇才是如此珍贵。
她平静地叙述着今天自己的故事,并神秘地递给我笔记本让我翻开。翻卷老旧的本子掂在手中,内部所流露出的熟悉感像握着什么美好的甜蜜故事,边角泛黄的纸张有些皱起,也许并不妨碍阅读上面的内容。好奇的我怀着满心期待打开,粗拙而凌乱的字迹映入眼帘那一刻已经颤抖得不能自己。“看样子,这是你小学的笔记本吧?嗯,内容上似乎还是二年级的。”的确如此,说是鬼画符也不足为奇,大大小小的字爬满横格而毫无规律,或许当初的自己是以最骄傲的态度写下的。仔细查看了内容才知道那是一本日记,数年前的自己一笔一划,专注而虔诚写下的过往。有自家小金鱼怀孕的消息,隔壁的哥哥被狗咬了,吃了香喷喷的包子……尽是些生活琐事,多数带有稚嫩的拼音。
“这应该是…最动人的童话吧?”她勾起一个和善的微笑,眼里同样弥漫珍惜,“回不去的曾经就是最珍惜的宝藏。”一页页翻动,似乎可以想象小女孩仰着头握着铅笔思索内容,再聚精会神地开始自己的创作。日子太快了,太快了,连上个月的自己都回忆不起何况数年前。
我闭好笔记本,这种留恋该好好收藏起来。也不知她是怎么找到的,但还能看到这些文字,已经是最大的犒劳了吧?我抿了抿干燥的双唇,嗓子有嘶哑的迹象,划破原本宁静的空气:“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现在的我们,在现在的地点,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最美的相遇。”
她神使鬼差地说出口,异口同声一瞬令空气也变得温馨。她撩开耳畔的碎发表情安宁,我手中的笔记本依旧童真。

时间,便是馈赠。

(13)

近日下过雨的天不免生寒意,一下子衣柜里就换成了羽绒服厚重拖沓,可再怎么不喜欢那也是御寒的衣物。夏天啊,过得真快。深秋时节感冒的自然也多了,尤其是我这种只要稍稍一着凉喷嚏头疼就接踵而来的。药挺苦,外面冷,围着毯子坐在沙发上倒也觉得是种幸福。起码屋子不冷,屋子里的人心不冷。
她也哆嗦着身子坐我旁边,开始絮絮叨叨地聊起很久以前的故事,都是关于幸福的话题。于是我也翻找着回忆的相册,想捕捉些有趣的场景。想起来了!小时候举着雨伞故意往雨水多处走,噼里啪啦像美妙的乐章;喜欢雨后蹲在小水洼旁边看里面倒映的一切景物,并天真幻想着水后另一个奇妙的世界;抽屉里被我塞了一大把“碎银子”,每每拉开抽屉找东西都会看见那些叠得厚厚的小额钞票,就觉得特别爽快。还有……
“幸福就在身边,用心感受吧。”她靠着沙发呆望天花板,喃喃自语不知是不是说给我听的。
是啊,深秋雨寒,有家有爱,幸福就在身边。

(14)

依旧是稀疏的雨点划开黎明前的安宁,迎接一个喧哗却又恍若隔世的早晨。嗓子干得几乎冒烟,尝试着吞咽的动作无济于事,公交外凝聚起的雨珠几乎可以映出自己凌乱的发型和略显憔悴的神情——属于每一个不得不早起的心声,早上实在太倦了。而她安静地站在中央,那双漂亮的眼睛古井无波,或许有些乏她凑近了我抬手拽着拉环。
很安静。
——我觉得空气都快要融化在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中了。清早已经有车辆来往早高峰近在咫尺,车内还残留不知谁吃过的肉松香气勾得肚里的馋虫也不争气地嘀咕。浑浊的空气里我觉得只有她能给我带来宁静了,那种漫步于绵绵秋雨的浪漫懵懂,彻底隔绝尘世的喧哗干扰。我试着仰起头让自己能打起精神,她自下了车仍旧很安静地与我并肩行走,一举一动沉稳而端庄,并未在意周遭的吵闹。也许都得学着安静,抚平了狂躁的心,再去看喧哗的街。岁月从来静好,只盼有缘人来悟。她依然安然自然,像个仙子,不食人间烟火。我的心也试着归于平静,像一汪澄澈的秋水,映出这向来繁琐复杂的尘世。

(15)

烛光幽幽,靛蓝色的火焰活跃在惨白的烛身上,顶尖耀目温暖的红轻悠悠地伴风起舞,点亮昏暗大厅里的一角。蜡烛还没灭,在我的掌中不断跃动像欢快的小人。它空灵而迷人的烛焰尽管会耗尽它的身体,一面哭泣一面承担消亡的结局,可它乐在其中且毫无悔改。离开着,却又快乐着。这一切无不令人联想到死亡——每个人期待而又惧怕的词语。她眯起眼伸手凑近,所散发出的热度的确能感受到温暖,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在梦魇或幻境中得到的一丝慰藉。
可在大多数题目里,蜡烛它是光明的象征,是默默奉献的代表。如若答出了其它答案,甚至于斥责蜡烛的品格,那必定是不认真的、愚昧的。可我与之背道而驰,在我眼中蜡烛是贪婪而任性的,为实现自己最轻盈的梦,而不顾自己的存在抹消。它的光虚幻,它的舞撩人。靛蓝色的纱裙诱惑鼓动,金色的美目吸引你的目光——蜡烛,明明是鬼魅的化身。但为了梦想一搏,又何尝不是好事?这时候反例也随之多了,思想却因为这些条条框框给限制了。
“坚持你心中所想,你会发现不一样的世界。”她兴意浓浓地注视蜡烛,微弱的烛光映出她唇角浅浅的弧度且放肆舔舐她的嘴唇。思想永远是相悖的,我们不能否认它坏的一面,要敢于去承认。诚然,这个世界需要更多正能量,但负能量同样能带来思考。世界向来千变万化,每个人的一生未必很长,不如携着自己独特的观点去闯这条路。人生的旅途又何必只是目标,沿途的风景、偶有的风波都是不错的经历。
“我看来,蜡烛是最悠闲的。”她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烛光错落在她的面庞上分割出不同等块的阴影。“不用去琢磨为什么,因为思想来源于自己的世界。”她如是说。

(16)

想起很久前的作文,千篇一律的结尾都是“难以忘怀”,待事后再回想恐怕没一件是真正铭记在脑海里。也不否认这样果决的说法,毕竟作文永远是属于作业这一范畴,若不是自己喜爱的话题怕是几个小时下来只字未动。所以在这样境遇下,文章里的“难以忘怀”就显得空洞,再华美的措辞都只是堆砌的文字,没了文字原本的生命趣味。
于是她便要我马上动笔,以模糊的记忆当做最真实的让我记录。说是为我好,这样才能知道没真情实感的投入是写不出好文章的,倒还真成了堂作文课。“鲜明的记忆源于真实的生活,”她拾起等了半刻钟只憋出三句的纸张,从唇角溢出叹息不住摇头,“首先生活就是留给细心观察的人。我也不是那么大众的意思,可细节的描写有时候真能决定字数多少。”我也明白她这是教我如何凑字数,撇撇嘴不以为然拿过幼时的日记本观摩想要寻回些儿时的记忆。她也不恼我这样的态度,就这么坐在桌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手里苍白的纸张:“你可以试试,扩充一下句子,然后再……”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放下纸张沉默一阵,再摩挲桌上的玻璃杯对我这边的情况颇为好奇。但我这时候是真·没地自容,日记的内容傻傻的的确值得观摩,可无意间找到里面夹着的黑历史笑得合不拢嘴。“其实我觉得,最鲜明的记忆该是黑历史!”她点点头表示赞同,示意我继续说下去,对黑历史的内容却表现出不甚在意的样子,反倒是面上的笑意有些诡异。“所以就别写这些,蠢死啦——”我故意拖长了语调挑衅地看她,可依旧一副淡若清茶的模样。无趣地移回视线,手里的黑历史却还是用工整的圆珠笔写下的,一篇又一篇写满小女孩的憧憬。最关键的是,苏玛丽!这个对我而言几乎禁忌的词汇。往事成风,也就当做缅怀吧。
“谁没有黑历史,把握现在,在未来驻足之时对以往欣慰吧。”她淡淡地接下,顺便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内容我看过了,挺幼稚,真的。”末了又补充一句,“没有恭维”。

(17)

诸事不顺心情也就自然浮躁了些,意气用事做出幼稚可笑的举动是当时的自己未曾顾及的,事后回忆恐怕一阵发笑,可事实就摆在那儿无法更改。我对这种情况向来嗤之以鼻,毕竟自己亲身经历过也就知道后果如何。是对是错,全由那一刻的定夺。要是能忍,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忍不了,是非对错也就是一念之间。她没我那么执著于相悖的世界,反倒是很自在地躺在床上随意地打开四肢像是翱翔在天空的飞鸟。
“整个有空琢磨这些,不如提升自己的内涵。别因为琐事烦心。”她的话不咸不淡,后背蹭着被子享受地眯起眼睛。我是绕到她后面去的,脚底向来是碰不得,那就更得好好逗弄。不出一会的功夫她就已经笑得说不出完整的话,那时候我倒觉得心里的事空了许多——不如说是过于细腻的心思。
“你看嘛,人生就是享受,在矛盾的世界中寻找安然自得的自己。当然后期是否生活在阴谋、名利中,全看你自己。”她整理好因刚才的狼狈而彻底乱掉的额发,放缓音调说道。我直接踹掉拖鞋爬上床,她占了我大半位置也毫无悔改,甚至还伸长了腿意图攻下我的最后战略防线。“够了啊,我还得睡觉!”把她塞进被子里,我才发现这行动有多困难,全身心都是如何解决床位的问题,刚才莫名其妙的烦恼都没了。她举起手在我诧异的目光下拥抱空气,并亲吻了这可爱的天使,当然这是她口口声声说的要懂得感谢生命。
于是我暂时在欢乐与温馨中忘却一切,良好的睡眠是开端,我将在梦境中找到属于我的那片乐土。她就伏在我身旁,虽然吵闹却做我的天使,抚平躁动的心。陪伴,也许也是一剂良药,至于带来的副作用或者更多烦恼,全都随它去吧。追随自己的意愿,起码那一刹我能感受到心灵的宁静安然。

(18)

洗头后湿漉漉的,随手拿起毛巾擦得马虎,急匆匆就赶去找电吹风。好在今晚没停电,呼呼的风声带随着温暖的气息穿过指尖绕上发顶。风量开的不大,她说话的声音也能听清,并且一如既往的动听。“现在变了很多啊。”她平日是世外高人的模样,我还是头一次见她这般惆怅吐露心声,饶有趣味地听着顺便散开头发让风更迅速地吹干。“莫说十个月,十天不见变化大得都快认不出。”她略为苦恼地靠在沙发后背上,怀里抱着我在漫展上买的团子,“有人喜欢把人生比作什么的,一点也不正确。人生是那么独特,复杂到无法用词语形容、衡量。”我抬起手胡乱扒拉头发一言不发,不知为何嘴里一阵泛酸觉得胃也有些糟糕。她没理会我,仰起头看天花板上单调的白炽灯,从我这角度看去她眼里仿佛还弥漫有水色。
“还来不及探寻就已经变了,最初的了解认识几乎就是欺骗。我讨厌这样的感觉。”她难得说这种话,可不知怎的我心里也难受。她告诉我每天过的简单点,最大限度地追寻本心就已经够了,可现在她自己却因为烦恼而陷入忧愁,我想要安慰她却发现自己也无能为力。心里好似压着块大石头,闷闷的痛感从心口送上唇齿。我只是机械地咀嚼,尽管口腔里并没有什么——仿佛这样就能让我好受些,让她也好受些。我把风量开到最大,现在她说什么我都听不清了,每一个音节都模糊在呼呼风声中像是搅乱的稀泥,很僵硬地吹发,我是心不在焉。世界,内心,窥视,反思。每天重复着这些步骤心里是满满的负能量,她仍旧叙述着,当然我确信她并不想我听见。然后终于吹干了,我收好电吹风看她:“发生什么了。”闻言她低下头,阴影在她面上撕裂,灯光闪烁错落破碎像是鬼魅。
“世界太可怕了,为什么不试着互相依靠信任呢。”她再次仰起头直直注视我,犹如蠢蠢欲动的猛兽,“蛋糕店的饼干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下架了!”

(19)

她的眼底永远淌着一条平静的溪流,饶是历经风雨也永远是那么淡然安详。她的眼睛好像泛起光,波光粼粼潋滟了整个初冬。我把书扔下的时候她并没有抬头,手里握着铅笔很认真地描绘什么并且发出一声细小的询问。“看累了。烦。”我是这么说的,随即懒洋洋地躺上沙发。闭上眼睛脑袋里却空不下来,没解决的事务,明天的打算安排,前段时间答应的承诺……我听见她站起来的声响,她很温柔地搁下笔绕过椅子到我身边。
“看书的时候就不烦了。不仅学到了很多,也能让你暂时位于别人的世界——起码你不用思考。”声音很轻,夹杂着窗外的鸣笛飘进我的双耳。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生活了,可以全心全意地爱着,也可以懦弱无能的回避;可以每天担惊受怕地期待每件事,也可以毫无畏惧地犯下许多过错。我不希望一味复制他人,更不希望纵容自己换来的是更多过错。“看看书吧,看完书也许心里就安静多了。”她起身是衣料摩挲的声音飘入,这次她似乎拿了东西再次靠近。她俯下身很小声很温柔地念叨着:“这样,我曾占有你,像一个美梦。在梦里称王,醒来只是一场空。”她知道我爱这个句子就故意念出来,软软的语调,带着句尾上扬的小情绪。我还是睁开了眼。“好吧,的确是好多了。”我从她手里接过书翻到熟悉的那一页,“今天就不抱怨了,我会看的。”“你需要用心去看。”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我的无趣焦躁来源于内心,只要稳住了心里那块浮躁也就舒适得多。另外她也告诉我,生活就是情人,你也许会因此担惊受怕,但同样可以畅享她所带来的丰富体验。这一次她重新回到位置上,我也是。

(20)

在有阳光的温暖的日子里,我却照样感到阴暗与苍凉。阳台的叶子还是绿色,可死气沉沉的没有半点生机。桌上堆了一摞的书本,沾上灰尘躲在尘埃里寂寥要命。她走出卧室带好门,白色的裙摆扫过小腿看不出任何冷的迹象,反倒是我盖着毯子窝在沙发里,一本书看得反反复复全然无解。“这次又有问题了?”她搬过小板凳坐到我身边,眼里是溢出的笑意,声音还是那样温柔。我所幸把书丢给她大脑放空盯着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经历的多了又什么都不想,觉得像是做梦。糊里糊涂的。”我总认为她具有神奇的魔力,在她身边的我就像无理取闹的孩子,自私、踌躇、压抑、暴怒、贪婪的本性一下子就展现了。与平日截然不同,一个真正纠结复杂的自我。她的手摩挲书脊那双手也是异常白净,无论是哪个方面对我而言都是个真正完美的存在。
“所以你现在的状态应该是‘我努力地寻找与世界的联系,却发现那样不符合我的个性’?我说的没错吧。”我点点头,头有些晕。“我们试着再放松吧?想想美好的事物,世界这么大,小小的悲伤怎能掩盖对于未知的无尽激情活力呢?”我因此也痛恨着幼稚的自己,钻牛角尖而不善言辞,丁点小事就是无限感慨。“你需要的是爱这个世界,而不是因为自己的悲伤伤害温柔的世界。”我默然。也许很多时候的我应该怀着决意面对每一件事,期望中的自己不允许失败,不允许懦弱。
温柔的日子里她黑色的长发好像光滑的绸缎,她漾起浅浅的笑意就在我身边。尽管我彷徨而迷茫,但起码这一刻我又能好好地爱这个世界了。“该长大了。”我听见她如是说。

(21)

艺术源于生活,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时常会质疑自己的各类取材,似乎全都源于自己虚构的故事,毫无真实性,毫无细节性。每每这时她都是咯咯地笑出声,有发丝落到眼帘上她浑然不觉。“难道为了写军火走私一类黑暗的内容,你也要亲自尝试?”她笑够了就挺起腰饶有趣味地打量我,把凌乱的发丝整理好眼里是漾不开的笑意。我这次难得料到她这样的问询,胸有成竹回答道:“不过若是亲身经历一把,也许内容会更刺激!”“恐怕那时候你已经不敢揭露黑暗的回忆,心理压力足以逼迫你抗拒整个世界。艺术加工听说过吗?”我点点头心中却仍是不甘心,她是诤友般的存在,时而的“争吵”的确会带来许多收获。“我相信你,只要把握细节得当,能够用心描绘也就不乏美文。”外面全黑了,只有零星的灯火散发微弱的光芒,街道依旧那么静谧。接下来她让我尝试一些平日里不敢接触的奇妙设定,我觉得心也在跟着发颤。
「黑幕里我看不清性别,一层浅淡的黑影温柔地包裹甚至难以辨认模样。只能透着黎明小小的光亮查看尤为显著的那段扭曲的脊背,像是被折断了般呈现出诡异的角度一动不动。四肢瑟缩在一起,好像在尽可能摆脱什么的束缚,于是我不禁开始猜想惊险的故事,也许前一秒还微笑着准备面对全新的一天,或是想要独自享受清晨惬意的薄雾,结果飞来横祸一命呜呼。我猜想这生前可能是严肃的成人,顽皮的孩童,或又是年迈的老人,此时此刻已经丧失了所有生命力,灵魂在孤独地哀嚎无人问津。花坛边只有那死气沉沉,深色恰到好处地包裹缄默的身体,更像是死神无言的呼唤。呐喊彷徨之余,站在生与亡的界限踌躇不定。生命孤独吗?也许每一刻都是。」
她蹙起好看的眉头,或许在好奇我的取材。“自己编的吗?”“没有,清早看到的。还有用了你说的,艺术加工。”她想了很久,可由于没有跟我一起出门的远古并不了解实情。她终于挫败地仰起脸带着困顿的表情:“快告诉我,这种莫名其妙的内容。”“清早的花坛有一只不幸地死去的老鼠,也许它很孤独。”她愣了愣,嘴唇轻启。
“对,生命永远都需要温暖的陪伴。”

(22)

过去的你失意,但绝不能就此影响未来的你。

最近没买零食,所以她叼着唯一的棒棒糖坐在我面前,不知道哪家的热水器开响周围就没安生过。通常我们对话的内容:日常吐槽,讨论剧情,心理交流。她知道我有足够烦恼,这是每个孩子必须经历的心理成长时期。假期来临依旧喋喋不休,哪家孩子惹人疼,嘴巴甜,成绩好,这就是做人的差距——面对此类情况我总是不闻不问。毕竟充分了解能怎样?对方还是受欢迎,自己没半点好处,没有丝毫改变。若说别人的例子能带来志气我还真不以为然,顶多心里有个大概印象,提醒自己莫要偏离了初始道路。接下来照样的我行我素,充耳不闻。她解决了最后一根棒棒糖决定开始有趣的调查问卷。
-你对目前的自己满意吗。
-……
-你喜欢目前的生活吗。
-……
-你有足够明确的奋斗目标吗。
-……
只是几串省略号她就笑得前仰后翻,尽管我并不知道她的重点在哪儿。笑够了她调整好表情:“要是偏执在某个方面其余地方迟钝我倒觉得不错,你怎么全都答不上来,很难的问题吗?”我点点头,想要完全不后悔的答上来是挺麻烦。她觉得还是交流更有效果,便走过来坐我身边。
“你觉得现在这里怎么样?以个人角度回答!”
“安静的小城。她的古名我很喜欢。”
“喜欢这里吗?”
“毕竟这座城生我养我,有她可爱的地方。”
“觉得自己如何呢?”
“很复杂。我也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她微笑着点点头,不假思索地提出下一个问题:“就刚才的内容,以旁人角度回答。”
“没名气的城市,缺少了很多东西。她也肮脏,她也无理粗鲁…我?得过且过,颓唐没斗志。”
她听完扭过头一个劲地冲我眨眼睛:“回答这么极端,哪儿来的素材?”我不去理会她,叹气颇是一番自哀自怨的意味:“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你说素材哪儿来的。”她也就乐了。她的手小心翼翼放在我冰凉的手背上,皮肤白白的没我那么泛黄。语气挺愉快,听得出她现在很高兴:“哪怕别人再厉害,自己不去挑战也没乐子。你若是乏味,你给你讲古代贵族各种奢靡的生活羡慕死你!”也就她能这般打趣我,评价向来是颓丧不懂竞争的我,倒还真把自己当成隐士高人。
“你喜欢现在的自己吗?”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自然而然少不了竞争比较,通常这种情况下我都是处于弱势。“没目标的人很危险,因为不知道往那条路走。”没吃的她砸吧砸吧嘴表示不满,“你看,我要是随便撕一张纸,毫无目的性,就七零八落的。”她说着还真拾起一张,幸好我眼疾手快抢回来,否则我的实践作业报告就毁于一旦。“你不希望未来的自己还是这么颓废吧?你想要的生活远不止这样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野心,至于是否表现出来可就说不定了。
“对你而言真正该回答省略号的,应该是这些问题。”她深呼吸一口气,“有为了明天奋斗过吗。有坚持同一件事吗。有拼尽全力完成任务吗。”这么一说我还真愣了,别人的励志故事听着烦索性自暴自弃,无数个结果的未来躲在黑幕里要我自己去选择。
“有时候听别人的生活待遇优越,还不如自己厚脸皮。别人的事咱们管不着,对自己好点!人生在世来一趟总不能辜负,世界那么复杂,还不如活得简单。”我看着她,面无所动。“你心里能否听懂我不在意。关键是,起码定一个简单目标。你需要条理性……还有,淡泊名利不是用来推却学习的借口!”“你的未来很广,不要因为自卑懦弱阻挡了一颗雄狮的心。你要相信,哪怕概率为零的事也会发生。自信和希望,你必须拥有。”
“谢谢。”我这么回答她,“接下来的目标,为了躲避你的说教我还是看书去了。”
“厚脸皮不是用在这上面!”

(23)
她风尘仆仆地归家了,我的心跳得热烈。她放下寥寥可数的行李,静默地靠着沙发。我注视她憔悴的神情,读出她眸中温润的山水,读出她一路孤独的旅程。“还好吗?”我问。许久不见,她冷清的气质更甚,还隐约透出几分艺术家的忧郁。如墨的长发肯定柔顺,我还能回忆将它们捧在手掌幸福的思绪。她朝我露出平和的微笑,就仿佛她不曾离开:“我回家了。所以你有伴了。”
始终被陪伴,是怎样的感觉呢?或许更害怕沿途的玻璃碎片,但即便刺破脚心也能读懂锐物支离破碎的美。万物刺伤身体,亦能领略万物的美好。她的陪伴,坚定前方的路。
“别发愣,我回家了。”
“恩,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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